提来山河展君眉(四)

七日后,天界大胜。

庆功宴上各路神仙又一次表达了对火神旭凤的钦佩,太微亦满面春风,将收缴的许多宝贝赐给他,凝辉露则给了润玉,此举招来荼姚不满,道旭凤涅槃之期将近,当留备万一。

“凤儿涅槃从未失手,再者他宫里已有许多灵药,然玉儿这几日病得正厉害,当先给他用才是,天后母仪八荒,既是凤儿之母,亦是玉儿之母,可不能有失偏颇。” 

旭凤这才晓得他这兄长又病了,难怪没有出席宴会。

荼姚听太微华中警告之意,只好止口,这笔账却是记在了那没用的孽种头上。此时穗禾一曲舞毕,向他俩问安,荼姚想起正事,唤她与旭凤同坐,又提了联姻之事。

散宴后荼姚又以带穗禾熟悉天界为由让他们联络感情,鸟族公主温婉大体,相处十分愉快,倒也适合妃位,他与她逛足两刻钟才分开。

哪知锦觅匆忙赶来说天后要杀小鱼仙馆。

旭凤到时润玉气息奄奄倒在地上,白袍血迹斑驳,执拗地伸手揪住她裙角,喘息着问:“您知道我生母是谁?……母神……求您告诉我……”

“本座是不会告诉你的。”荼姚恶意道,她扯过衣角,脚踩在他手背慢慢地碾,“你娘是个下贱的狐媚子,生下来的儿子也是,废物一个竟能将这对父子哄得服服帖帖。”

她剐一眼门口旭凤,显然是冲他说的。他这傻儿子从不关心自个儿的前途,却对帝位竞争者十分上心,这不,风风火火跑过来,鬓发也缭乱,连体统也不要了。

罢了罢了,反正有她在,还怕这孽种翻天不成?

荼姚抬开脚,也懒同旭凤说话,仪态万方地走了。

旭凤赶紧将人扶到床上,唤锦觅去寻岐黄仙,他则施法止血,仙婢忙说她们来照料,请旭凤出去。

下人自然比主子会伺候人,且他与润玉冰炭不同炉,疗效并不太好,便退在一旁。仙婢见他不走,手足无措呆站。

旭凤不悦皱眉:“还杵着作甚?”

仙婢们看看润玉,又看看旭凤,神色隐晦言语支吾。

旭凤把眉一拧,大步跨过去,挥开挡在前面的仙婢,打算亲自验伤。

手腕被人无力地捉住,润玉半睁着眼,极费力地冲他扯出点笑纹:“你出去…笨手笨脚的…我怕疼……”

旭凤愈发笃定其中有鬼,执意展开胸前衣襟,一下愣了。

润玉还在挣扎,旭凤褪下他的衣衫,将人按在胸前,低头检查他的后背时彻底傻住。

“怎会这般……”他呢喃,满脸不可置信,“为何你同我在战场伤的一模一样?”

润玉下巴搁着他的肩,几乎被他整个儿抱在怀里。他闭了闭眼,气若游丝:“不过是巧合。”

“巧合?你告诉我怎么在璇玑宫里挨了妖族的兵器、中了妖族的暗毒?”

怀里人微微发颤,那是他起伏的怒火。什么凤凰强大的自愈力,竟原是受的伤转嫁给了他人,他终于明白润玉为何总在他出兵时生病,那句“疼的还是我”又是什么意思。字面意思。

他小心将人靠回床,拿衣衫遮好他,凤目之中有恸有怒:“你一直都知道?是谁敢对你用这等邪门法子……父帝?”

“不关父帝的事,自打你出生我便有了这种奇怪体质,怎么也不见好。你万不可将此天家密辛传出去……”他拉着他的手谆谆苦劝,实在撑不住,恹恹歪头昏去。

徒留旭凤伶仃呆坐,挥手遣退一众仙婢,一时思海起伏,心潮郁燥,竟哇的呕出一口血。

手背传来湿漉漉的触感,旭凤转眉,魇兽蹭了蹭他,像是安慰,又在润玉身旁打转,哀哀地低鸣。

“你放心,有我在。”

旭凤摸摸它的脑袋,嗓音透着疲惫。却见魇兽打了个嗝,吐出个蓝色的所见梦。

鬼斧神差的,他戳破了梦泡。

父帝不曾见过的冷酷一面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眼前,对方强硬地将润玉按在地上,把药灌进他口中,冷眼旁观他的长子将血与药一并呛出,唇角笑意令他齿抖。

“润玉吾儿,你若死了旭凤怎么办?谁代他打仗?你一向比旭凤乖巧听话,父帝待你不薄,为了父帝的千秋功绩,你便是再难受也得活到旭凤打完五界。”

他的心如投入冻川,彻骨的寒。只觉身处堂皇盛世,却生出彷徨无边荒野之感。天家情,帝王术,他算是领教了。

所谓的父子情深不过是野心的伪装,倒是他这个交情有限的兄长嘲问天帝,旭凤赤子之心性情峻直,你却视他为屠戮的刀,让他沾染无数鲜血,每每坐在帝座上俯视他时可会自惭形秽。

夜神大殿从不以武力见长,可论起口舌之利,斩人七寸,恼得天帝割伤他的咽喉,又挖苦是画蛇添足,反正无用,便如夜鹭自啼,无人与听。

梦中讥诮而孤独的脏污容颜与床上人逐渐叠合,旭凤只觉眼眶一痛,心底逐渐生出相依为命的温情来。

待星移斗转,润玉再睁开眼,便见旭凤仍枯坐床头,见他醒了,俯身虚抱住他,将脸埋在他颈窝,便像幼时受了委屈那般,巴巴低声说:“以后我只有兄长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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